#204

水果變得難吃了，這些年來雖然一直這麼覺得，但並不常掛在嘴上講，因為不能確定事實究竟真是這樣，還是回憶讓所有過去的味道都陳年濃郁起來。人老了的特徵就是覺得什麼都是舊時美，這我很明白，所以盡可能少提，因為死不肯承認老。

但是最近有一篇新聞解答了這個懷疑，哪裡的研究忘了，大意是，蔬果近二十年來確實變淡薄了，因此過去的營養攝取量標準已經不夠，要吸收到建議份量的營養素，蔬果得吃得比過去更多才行。至於原因，自然是化肥，藥物，催熟之類的非自然手段，蔬果的滋味根本沒有好好醞釀的時間，人類等不及。

果然是以前的芭樂和蓮霧比較好吃，不是因為我們老了啊。我和老公對嘆。

只是想說說這碗草莓。

北美超市裡的草莓沒有好吃的，個頭越大越糟，多半都是噴了膨脹劑，外表光鮮碩大，切開來心是空的，味道鬆泡，口感倒是結實。離開台灣以前從來不知道草莓會是脆的，現在習慣了，也很能理解。草莓不硬不結實，叫那些要賣到全世界的跨國大公司怎麼運，人家有人家的苦處。只要不當它是草莓，是另一種類似物種，就好了。反正它不甜不酸不香，本來就不太像草莓。

但是這碗草莓不一樣。這是安大略本地產，一年只有這短短一兩週有。因為小，細嫩，無法長途運輸保存，而且賣相不夠好價格低，長途運輸也不划算，大概只有安大略省民吃得到。

那股濃香不是蓋的，只是拆了裝草莓的小籃子，丟在垃圾桶裡，草莓香也是經久不散。

最重要的是口感，這種小草莓，是放在嘴裡舌頭一壓，就化成一股酸甜漿汁的標準「莓果」。這幾年下來，粗壯的美國脆草莓已經讓我忘記了草莓原來是「莓」，是「漿果」，而不是不小心摔在地上都不太會爛的人造產品。這盒小草莓，從超市架上放進推車，再從推車放上結帳台，底部就已經開始滴果汁，怎麼小心也擋不住。許多人一箱一箱的搬，都是老行家，這種草莓拿來做果醬，絕對是一等一的極品。

夏天果然是莓果的季節哪，那些四季不分的人工草莓從來沒辦法讓我感嘆這句話。 

其實我沒那麼有機，也不反化肥，就只是嘴刁。好吃最重要，好吃的話，用什麼化學藥劑都沒關係。問題是這麼多年下來，顯然植物是不吃人類這一套的，但人類似乎還沒有想改變的意思。或者說，其實想變的人不少，但是要打贏那些以賺錢為主的大公司，力量還是太小了。

所以一年也就只能等這兩星期。也許應該感謝現在還有這兩星期，再過幾年，說不定連這兩星期都沒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