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204

這裡頭有三條絲瓜，兩條超市瓜一條自家瓜，大小一字排開是這樣：

上面那個羽毛球是當比例尺用的，長得最大但是最不成體統那條就是我們家的小孩。

大歸大，一條還是不夠一盤，縮得厲害，另買兩條來助陣也只算剛好一餐份。味道還是微微帶苦，不過不嚴重。

大部分時候我很討厭自己的PMS狀態，但也有覺得不錯的時候，比如說現在，如果不躁大概也不會這麼任意的貼東西。明明是自己的地盤，可總是覺得不貼一些面貌完整的東西對不起誰，偏偏現在能寫出完整東西的時候少之又少。 

照片順序是倒回去的，越後頭的時間越早。

第一張青蔥玉米辮子麵包，大概是兩星期前做的，老公小孩都很買帳。我自己，沒什麼好惡，就是很一般的台式調味麵包，會放上來只是因為照片看起來夠唬人。

發現比土司簡單太多了，光是不必摔出薄膜這點就讓人感激不盡。

腰有點問題，痛超過一個月了。復活節假期全家去了趟High Park賞尚未開的櫻花，走得久了，這兩天更是痛得厲害，幾乎完全不能彎，連打噴嚏都痛。休息過後會好一點，也好不久。

前天慣例午睡，起床以後不痛，於是慣例地摔起麵團做隔天早餐，也沒特別用力，半小時後突然驚覺腰又不能彎了，這才想到，難道跟做麵包有關？

確實，五個月之前是沒有這個毛病的。但我很認老，身體有什麼問題向來很接受老化這個解釋，年齡不可逆，就只能忍受下去。這下發現也許不是上年紀而是做麵包做傷了，那？

一開始每條都拍，滿模的沒滿模的，捲得勻稱的和歪七扭八的，漸漸的只有特別滿意的才留個紀錄，現在是幾乎不拍了。就跟煮飯一樣，每天都會煮出一鍋飯來有什麼好拍的。

現在是四月，開始做麵包大概是去年11月初，那之後家裡就沒有光顧過麵包店，所以大概做了五個月。家中兩大一小平均兩天半條土司，蛋糕類不計，少說也做了五六十條。不算不知道厲害，五六十條，而且沒有攪拌機，每一條都是紮紮實實手摔麵團摔出來的。

想當初第一條土司做出來之後上半身完全廢掉，整整三天痛得手舉不起來，現在就算天天做也沒有太大感覺，漢草有練有差。

一開始只會用直接法，加上吳寶春配方，覺得就很好，很夠了，拜日清山茶花粉之賜，怎麼做都柔軟好吃。山茶花這種東西，絕對有礙於烘焙修行，就像有人說的，根本是等同於倚天劍般的存在，菜鳥拿出去亂打都贏。一旦換本地粉，直接法便不夠用，這才慢慢嘗試湯種和中種，目前固定用的配方是70％冷藏中種和50％冷藏麥芽中種，效果很不錯，大概暫時是不會換了。

以前進麥當勞我只吃兩樣東西，麥香雞和鮮肉滿福堡加蛋，後者因為只賣早餐，對我這種做夜班的人更是珍貴，因為正常狀態下是爬不起來的。要是趕得上，一次總是買兩份，全部吃光，從來沒有任何一樣食物能平它的紀錄。

似乎當時滿福堡這種質感的麵包只有麥當勞獨一份，內裡濕潤，孔洞不小，但吃起來就是順口。同樣別無分號的還有肯德基的比司吉，但比司吉太油，又鹹，偶爾吃一個很香，要一直吃下去，就不如滿福堡清爽了。

到了加拿大，對滿福堡的愛戀突然下降不少，因為，根本每個超市裡都有得賣，一條六個才一塊多加幣，平常到不能再平常。一開始還猛吃了一陣，後來便漸漸地鬆了。而同時，在台灣一點也不珍惜的普通白土司突然又令人朝思暮想起來，果然人性本賤。

鬆是鬆了，不代表從此不愛。家裡還是常常有，買回來往冷凍庫一扔，要吃的時候解凍烤一下，照樣新鮮好吃。

從小就不特別喜歡吃餅乾，年紀越來越大，更是越來越不吃。

不吃，但是很愛做。尤其奶油混糖打發的時候，香甜濃郁的奶油氣味飄在空氣裡，完全就是幸福兩個字。

我不吃餅乾，小孩嘴刁，只吃出爐第一天的，放過第二天便興趣缺缺，結果就是所有成品都進了最不該吃奶油甜食的那個中年男人肚裡。也因為這樣，想做餅乾的時候總會克制再克制。

前陣子做什麼都失敗，就不克制了，什麼食譜都翻。我需要做一點什麼，會成功的什麼，什麼都好。至於成品，當那是情緒拯救之後的廢料也沒關係。

PMS進入最後階段，每天都非常焦躁的想做東西。

這時候，做東西已經不是為了愉悅。不，或者正是為了愉悅吧。因為覺得做烘焙好好玩，好快樂，所以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更想抓回這樣的快樂。而且在專注地秤粉備料盯烤箱的時候，多半都很能轉移注意力。

但是，就好像我把什麼情緒毒素經由雙手打進麵糊裡了一樣，這段急需拯救的時間，做的東西沒有一個是成功的。

並沒有因為心情不好就步驟亂來，這不是我的個性。反而越是知道自己狀態差，動作就會越小心。平時可以東拉西湊改配方，這時絕對是一步步照著食譜走，但最後總是會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因素毀掉整個東西，那原本想要的情緒慰藉，也就沒有了。

最近都在玩烘焙，每天玩，已經玩了快一個月。

一開始，是因為買了一個小秤，也不是全新的，是在二手店偶然碰上的，兩塊錢。我還站在貨架前考慮了好一陣子，兩塊錢實在不需要想太多，只是很不能確定自己的熱度能燒幾分鐘，要是很快就熄了，家裡就又多出一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半垃圾，我最討厭這樣。

老公看我在那兒反覆把弄，就過來幫腔：「就買嘛，回去做蛋糕給我吃。」

這種話我最不能抵擋，雖然每次都放話說要餓掉他那個中年肚，但是有人很期待你做些什麼給他吃根本就是廚娘的死穴。

附近的高地農場超市新增了一個小專櫃，賣各式各樣的特殊糖鹽，天然的人工的都有，可以大包買也可以小盒嘗試，於是挑了四種回來。

上方兩個，左邊是澳洲墨累河粉紅雪片鹽，右邊是玻利維亞玫瑰鹽。下方兩個，左邊是法國海鹽，右邊是喜馬拉雅玫瑰鹽。

在這之前，也風聞過不同鹽的深奧滋味，但也僅止於風聞，沒有刻意去找來用過，只等著碰上再嘗試。於是家裡一直只有兩種鹽，一種精鹽，另一種則是在J-Town碰上的沖繩粗鹽。

雖然沒用過其他天然鹽，沖繩鹽和一般精鹽之間的落差已經非常顯著。精鹽是利的，直的，沒有個性的，而沖繩鹽是厚的，有力度，有餘味的，醃魚尤其能吊出魚類的鮮甜，彷彿因為都有大海氣味分外投契。於是沖繩鹽變成家裡的魚類專用鹽，雞肉也適合，其餘菜餚還是精鹽的天下。

青椒。

口感不能說頂級，和超市賣的比起來外皮還是硬一點，但是味道濃厚純正，椒香足，水分也意外的夠。本來它每天都處於灌水不及的狀態，早上澆一保特瓶的水，到了傍晚又是土面全乾哀哀叫渴，吃水吃超大，看來這樣拼命灌還是有成效的。

吃了自己種的果菜，會覺得，啊真有一塊地的話一定什麼都給他種下去，吃起來完全不一樣啊。

採了唯一的果實之後，那棵青椒應該是自此頤養天年了，因為沒有任何要繼續開花的跡象，這一季也就是一生。接下來可期待的是日本青椒，目前是兩顆果實。

要說是為了孩子的話，這道菜是不用寫的，因為他把這菜看得跟毒藥似的，明明根本就沒入過口，怎麼告訴他是甜的是甜的也不相信。但是我喜歡，目前來說，算是所有菜色裡的最愛了。每天做著自己不吃的禽畜魚肉，今天就是要寫自己愛吃的。

這道菜，說簡單是很簡單，連條列式的食譜都不需要。鮮百合兩個，剝瓣燙熟，南高梅一顆，去子剁泥，用一大匙味醂把兩樣東西拌在一起，完成。

但是說麻煩也是麻煩。鮮百合一瓣瓣剝下來，清洗，修枯邊的工夫大概佔了整個料理時間的八成，一邊細細洗修，總會一邊想著他媽的為什麼我喜歡的都是這種玩物喪志的食物。

處理好之後，料理過程便快了，時間以秒計，一種錙銖必較的快。同樣是燙，但和燙空心菜那種豪放粗獷完全是兩回事。燒一小鍋水，能蓋住百合的份量就夠，水滾，百合倒進去，三十秒，熄火，再浸三十秒，撈出來立刻泡冷水避免它繼續熟下去。

水果變得難吃了，這些年來雖然一直這麼覺得，但並不常掛在嘴上講，因為不能確定事實究竟真是這樣，還是回憶讓所有過去的味道都陳年濃郁起來。人老了的特徵就是覺得什麼都是舊時美，這我很明白，所以盡可能少提，因為死不肯承認老。

但是最近有一篇新聞解答了這個懷疑，哪裡的研究忘了，大意是，蔬果近二十年來確實變淡薄了，因此過去的營養攝取量標準已經不夠，要吸收到建議份量的營養素，蔬果得吃得比過去更多才行。至於原因，自然是化肥，藥物，催熟之類的非自然手段，蔬果的滋味根本沒有好好醞釀的時間，人類等不及。

果然是以前的芭樂和蓮霧比較好吃，不是因為我們老了啊。我和老公對嘆。

「連前兒三姑娘和寶姑娘偶然商議了要吃個油鹽炒枸杞芽兒來，現打發個姐兒拿著五百錢來給我，我倒笑起來了，說：『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彌勒佛，也吃不了五百錢的去。這二三十個錢的事，還預備得起。』」——《紅樓夢》六十一回

這是在台灣時沒看過的蔬菜。

第一次在超市裡看見枸杞葉，反應是：「居然真有這種東西賣！」對我來說這是屬於書上的，不存在於日常生活。當然我明白長得出枸杞子的植物必然有莖有葉，但感覺就是很遙遠。所有跟中藥材相關的東西印象都是古老的，曬乾的，皺巴巴的，本物這麼新鮮嫩綠其實很有微妙的分裂感。

這是在東南亞系超市買的菲律賓蒸糕，叫做PUTO，口感完完全全就是台灣的發糕，只有淡淡的白糖味，調味比台式發糕輕，而米香更濃，那種米香是泰國香米式的香。以前也買過泰國香米混在普通蓬萊米裡煮過飯，一開始滿室生香十分驚豔，但之後便漸漸索然無味起來，覺得香氣攻擊性太強，底味又過薄，不如台灣式香米溫厚蘊藉。但這種米做點心十分適合，不需要任何香草精之類的香料也能獨立撐得住場面。

維基上說這種蒸糕來自菲律賓南部，可以沾著咖啡或巧克力吃，當成配熱飲的點心也可以。我自己是空口吃，吃完了喝茶，完全按照小時候過年的方式，大概心裡面還是把它當成台灣發糕，很難拿咖啡這類西式的東西去對付它。

這裡一開始買到的PUTO只有白色的，之後出現這種雙色PUTO，味道完全一樣，紫色只是純染色，讓我有點失望，以為會是芋頭味的。

說起來是這陣子看了太多金スマ的緣故，心得就是：會上波瀾萬丈的，基本上都沒好事。日子看起來平平順順，後頭一定有個不測風雲等著。像我這種動不動焦慮東焦慮西的人，金スマ實在不算是個適合看的節目。

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死了呢！我。

然後便很跳躍地想到阿媽，想到小時候的記憶，然後就跳躍到她做的菜。什麼都沒有留下來，老媽阿姨們都不會做阿媽的菜，像是滷肉，醃瓜脯，釀梅子釀葡萄酒。那些原料，調味，火候，手法，她生前沒想到問，現在已經無處可問。雖然一直都看著，但實際做和一旁看絕對是兩回事，有些菜也刻意模仿過，怎麼仿就是仿不出來，那個味道。

接著又繼續跳躍。假如我突然死了那我小孩豈不是很可憐？要一直嘗試做出媽媽的味道是很累的。那，我自己寫下來好了。

這是希臘朋友送的義大利式復活節麵包。為什麼他會送義大利式的？因為那是他的義大利朋友送他的，他吃不慣。

麵包大約有托盤大，表皮有點乾，但內裡還算濕潤鬆軟。麵包上嵌著兩顆水煮蛋，帶殼的，這大概是最特別的地方。朋友說希臘式的是編成辮子狀，帶殼水煮蛋會染成紅色，位置在中間，聽起來除了外觀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同，不知道為什麼吃不慣。他的說法是義大利式的比較甜。

（網上查了一下，才發現白煮蛋上方的兩個叉叉是有意義的，那不是叉叉，是十字架，耶穌對不起。）

吃法就和一般麵包一樣，撕下來抹點奶油吃。

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，吃豆芽要這樣一根一根的掐成銀芽，玩物喪志極了，雖然這四個字用在這裡根本不通，卻也想不出其他的詞去形容。

明明以前向來吃沒摘過的豆芽菜也不覺得怎麼樣，熱鍋，隨便下點油，全頭全尾的豆芽加幾根切段的綠韭菜翻翻炒炒，簡單家常，吃起來也是大把大把的，像用鐵叉叉牧草餵牛。

然後，忘了哪天一個不對，摘了，從此不能回頭。